那天上課中途休息時間,劉姐跟我聊到最近Jennifer一直在進行的card drive for kids集卡活動。不禁讓我想到剛回國時的一些事情....
在美國手藝界,替一些特別需要關懷與感謝的人募集卡片是很平常的,重症兒童、前方將士、陣亡將士親屬....等等,除了個人發起之外,甚至有專門的機構長期進行這樣的活動。募集的東西,除了關懷、加油打氣、感謝等等的卡片之外,有時也接受禮物的捐贈。
原先我並不了解這樣的卡片可以有多大的意義,直到有一次在網路上讀到一位媽媽回憶自己罹患癌症的孩子在收到一封卡片時回信道:「謝謝妳,我以為這世上沒有人知道我還活著....」,我想當時我心裡有種椎心的痛.....
我家老爺從事的是與癌症治療有關的業務,我自己的父親也是因為癌症而過世,對於這樣罹患重症的病人與他們家屬心中的無助頗能感同身受,尤其是當了媽媽之後,看到有些孩子小小年紀就要面對這樣巨大的疾病,心中真的是很心疼。就在回國後不久,看到上面那篇故事之後,我開始思考自己除了在家做做卡片自娛,還能再多做些什麼? 於是我拿起了電話打給長庚醫院志工中心.....
就這樣,我在長庚的兒癌病房做了一年的義工,每個禮拜四去帶小朋友做卡片。
我工作的地方是在病房康樂室的一個小茶几。這些孩子不同一般小朋友,他們多是因為治療而必須住院的病童,年紀小的只有2、3歲,年紀大的也有10幾歲的青少年。
每個孩子的狀況不同,有些精神還好,活蹦亂跳的,有些可能體力相當不好,走路都需要家人攙扶。每個星期四,手上掛著點滴走進來做卡片的孩子比比皆是,因此我設計的卡片總是以簡單為上。
精神好些的,可以自己蓋印,自己剪貼;有些孩子身體虛弱到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這種時候通常我會讓她拿著印章,我幫她施力蓋出圖案,家人會幫忙剪剪東西,上好膠水,讓他自己貼上去。
但無論怎麼困難,志工與家屬總是盡量鼓勵孩子到我的小桌子來做做東西,他們私下跟我說,這些孩子很多因為身體的因素,無法上學,無法像一般孩子一樣到戶外活動,長期下來,他们的生活娛樂就只剩下打電動看電視與漫畫,如果可以接觸一些手藝,至少可以有些比較健康的抒發方式。
的確,在那一年中,孩子來來去去,有些成了我的固定班底,每次回診還要特別指定星期四。有些孩子做了就不肯起身,總是「還要,還要!....」,他們對那些小紙片、色鉛筆、彩色筆、印章、印台...等等,蓋蓋塗塗剪剪就能變出一張卡片好奇得很。而最讓我高興的,是他們完成之後那張開心的臉。
記得有一天,一個應該是國中生年紀的女孩在媽媽的攙扶下走進來,骨瘦如柴的身體,加上空洞的眼神,妳可以很輕易感受到她心裡的黑暗。坐下來之後,她只眼望著地下,沒有交談,沒有表情,我拿了幾張卡片讓她挑選,好不容易在媽媽百般鼓勵之下,她指了指其中一張,於是從印章的圖案開始,我不斷問她:「你喜歡這個還是那個?」「這個顏色好還是那個?」「要放這裡還是那裡?」
由於極度的虛弱,她握著印章的手都是抖的,因此我必須握著她的手幫她施力,上色的時候也是,拍兩下就得休息,要人家幫忙才握得住筆,但只要她能做的,哪怕只有1、2分,我們總是鼓勵她自己動手,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她完成了那張卡片,於是我說:「你看,你完成了一個這麼漂亮的作品耶!」捧著那張卡片,她笑了!
她笑了!
我的眼眶卻紅了!
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做卡片這件事為什麼能讓我如此著迷,是因為這是在這個不怎麼完美的世界裡,一件可以由我選擇,由我決定,從我手中產生的,美麗的事物。
我,可以製造美好,這樣的想法令我安定,令我自信,令我擁有愉悅。有些人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神奇,但是一個原先那麼晦暗的生命卻在最後向我展現了一抹陽光,這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經過一年之後,由於學校的工作越來越多,我再也沒辦法每個禮拜去醫院服務,卡片的活動也就因此停頓下來,當時我還訓練了幾位志工基本的印章技巧,也不知他們後來有沒有繼續下去,只是,每年開學我總是會想起那些孩子帶著口罩的臉龐.....
我真得很想再回去帶那些孩子做做東西,可是時間上卻又不允許,事實上不僅僅是這些孩子需要,現今的社會裡,抱怨的多,感恩的少,給予物質的多,關懷心靈的少,只看到黑暗的多,體會到美好的少,從這些孩子一直到前陣子的88水災,我有不少感觸.....,或許我們大家能夠集思廣益,想想我們能做些什麼.....
(上面是前陣子我帶Benny班上做的卡片,都很簡單,也能讓孩子加上自己的想法,給一些有興趣帶孩子做卡片的朋友參考)